大家都知道，东坡以外的人到了这里，都会觉得这片大毒草不对劲。这里的植物既奇异又陌生，似乎散发着一股神秘的力量。就连微风吹过的声音都似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。人们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，仿佛来到了一个无法掌控的神秘领域。

今天先给大家讲个唐代某乎小故事啊。

在唐代李翱所撰的《李文公集》中，有这样一个故事——

有个叫文象的和尚，一天在茅山华阳洞口遇到一个老人。老人一把薅住和尚说：“这位大师，你能成仙，信不信！？来来来我告诉你个方子！”

文象大师心想，我要成也是成佛啊，成啥仙呢，你都没弄清楚组织啊...但大师不是一般人，仰天大笑高情商回复老头：“哈哈哈哈，老丈，速速讲来！”

老头说，我这个方子可有来头。在顺州曾经有个叫姓何叫田儿的人，天生不孕不育，娶媳妇第二天就得离婚那种。

大师说我听不懂这个。

老头说你别打岔。这个何田儿五十八岁的时候有一回喝大了往家走，看见地里有两棵藤子离着三尺，突然慢慢靠近，互相交缠到了一起。过一会又分开，分开又缠上，一宿三四次啊！

文象大师道：“合着看了一宿3D电影还没眼镜呗？我看他是没少喝。”

老头说你别打岔。田儿觉得奇怪，就把这两棵植物刨出来了，有挺大的根块，乃是一雌一雄啊，雌的红，雄的白。田儿回去一打听，这是神药啊！于是就着酒喝了七天，好家伙，浑身是劲儿啊，后来娶了个媳妇，直到一百六十岁才死，还生了十九个子女。田儿还专门改名叫“何能嗣”。

文象大师说，这太二了吧，等于大门上贴着我不是太监啊！

老头说你别打岔！何能嗣把方子传给儿子何廷秀，也活了一百六，廷秀又传给儿子何首乌，也活了一百三十岁呢！

文象说，你说这别是汉朝的故事吧？？几百年都过去了！

老头说你能不能别打岔？！总之这个方子我师父得着了，这是古书里没有记载的仙方啊！我今天传给你，你这么一削那么一蒸，吃完你就成了！

书中故事到此结束。

文象大师成没成也没写，被老头坑了多少钱也没写。只说后来南方人就管这植物叫“何首乌”了。

今日主角 何首乌

（上文文象大师的捧哏均为虚构）

三分戏七分演

在我小时候，何首乌是与人参齐名的神药，民间有北人参南首乌之称，因为都能长成人形的块根，信者甚众。直到2000年前后，我还看到过拎着一雌一雄两个人形何首乌当街叫卖的骗子呢。

现在咱们都知道这是模子货，甚至可能根本不是这些藤子的根，而是山药甚至是俩梨化妆的。

模子货

图片来源见水印

何首乌是蓼科何首乌属的藤本植物，跟人参压根儿不挨边。它的根是红褐色的，横截面发棕红色或棕黄色，蒸熟了一团黑。

那怎么还有雌雄之分呢？

巧了，萝摩科鹅绒藤属有几种植物，都叫啥啥牛皮消，也是藤本，叶形很像何首乌，只不过地下部分是白色的。古人不知道它们是两类，就混为一谈了，现在的《药典》中单分出来叫“白首乌”。

白首乌，鹅绒藤属白首乌和几种牛皮消的统称

街头卖何首乌的骗子，只知道何首乌有雌雄的传说，却不知道传说中还有“雄白雌赤”的细节，功课没做到家啊。

其实，何首乌叶互生，白首乌叶对生，有现代植物知识的人一眼可知。不过从明朝《救荒本草》的绘图可以看出来，古人看得不那么仔细，或者压根就觉得这是一种植物的两种形态，所以混在一起画了。

对了，何首乌的地上部分叫“夜交藤”，是另一味药。一个故事出俩明星属于是。

《救荒本草》插图

何首乌在古代根本不入药，正是因为《李公文集》的这则笔记，才自唐朝开始进入本草典籍，认为它能强筋骨，益气力，长寿延年。注意，压根没说过它能乌发。

何首乌的藤交缠在一起

巧的很，在唐代还有一本书里记载了这个故事。《类证本草》讲的和《李公文集》差不多，只是删掉了何田儿先天不育的人设，加上了孙子何首乌吃了返老还童，须发皆黑，“首乌之名因此而得”的细节。

可想而知，从此之后，黑发就是何首乌的一大功能了，到今天还有所谓“首乌洗发水”在超市里售卖。

某宝一搜一大把，反正不是广告，不打码了

虽然有神奇的故事，何首乌仍不算中药中的核心品种。直到明嘉靖朝，这位皇帝吃了含有何首乌的贡品“七宝美髯丹”之后，连得数子，这下何首乌想不火都不行了。

俗话说三分戏七分演，一个剧本再好，没有历代艺人的打磨、演绎、积累、翻新，也成不了传世名作——何首乌正是一路被包装，最终才成了神药。

何首乌切面有云斑，是重要的识别特征

说到底是大毒草

故事再神奇，也不得不面对一件事——何首乌有毒，它含有的蒽醌类物质有明确的肝毒性。包括白首乌，虽然不是一家子，但也有毒。

当然，毒要看用法还要看剂量，适当使用未必不能治病，古往今来以毒攻毒的例子很多。

正在晾晒的何首乌

而且有毒这件事，古人就知道。从入药那天起，何首乌就需要复杂的炮制。给文象仙方的老者说是要“雌雄兼采，晒干用酒服”，还要二四六八偶数日子吃才灵验。后来又有了“不得见铁器”、“九蒸九晒”等一系列复杂的制法，这都是古人为了消除毒性而作的努力。

苏东坡曾经给朋友写信谈到：“何首乌这药其实没毒，现在人都用枣或者黑豆一起蒸，其实这就有损药效了。应该用枣肉和炼蜜一起捣成大丸子生吃，那才有劲儿呢，我怕你不知道特地告诉你。”

东坡先生自是不知道害了朋友。古人经常把轻度中毒当做“有劲儿”，有时候也追求中毒后的致幻感，无论医药还是炼丹都不避讳这些。

就拿和何首乌一样有人形主根的草药商陆来说吧，医书就记载：“十日见鬼；六十日使鬼取金银宝物、作屋舍，随意所欲；八十日见千里，百日身能飞行……”，这就是对慢性中毒很好的描写。

商陆

“久服成仙人”，没错，都飞行了，就离飞出这个世界不远了。

到清代，大家渐渐感觉何首乌有点不对劲了。《重庆堂随笔》提出“无甚滋补之力”，《冷庐医话》还记载了吴江秀才服用何首乌后腹泻而死的案例。当然，不排除后世的何首乌和唐宋人说的不是一东西，同名异物之类。

作为懂科学的现代人，何首乌的毒性我们不能视而不见。如果接触到何首乌的药品或者产品，请慎重使用并遵医嘱。看见骗子要不听不信，最多学学文象大师，一通捧哏，千万别掏钱。

话说回来，如果真能验证安全性以及在生殖方面的效用，在这个人口锐减的年代，说不定何首乌能续写它辉煌的故事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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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| 信浮沉

部分图片来自 | 图虫创意

微信编辑 | 高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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